B.M.的部落格

卡梅莉雅

　　冰冷的石壁，空氣裡充滿了腐敗、腥臭的味道，帶著慾望的低笑，以及痛叫之後氣力喪失的呻吟，在不甚大的空間裡迴盪，此起彼落。

　　卡梅莉雅縮在牆角，脖子與四肢都掛上了拘束器，鍊上了鐵鍊，牽掛在石壁上；身上勉強能遮身的衣服，也已經破爛不堪，露出的是少女營養不良過瘦的四肢與軀體，還有滿布在上頭的髒污與傷痕。

　　抱著膝蓋，卡梅莉雅彷彿死人的眼神沉默的看著這地窖裡上演的一切，冷然的表情像是她從來不曾參與眼前悲慘的鬧劇，即使卡梅莉雅身上的疼痛與飢餓如此的鮮明。

　　魔女狩獵的時代，多少異教徒與無辜婦女受害。貧窮與飢餓，為了多一頓溫飽，為了多一枚金幣，為了身體裡那多一絲的貪念，將無數無辜的人推入牢獄。

　　卡梅莉雅也是，以不知名的理由，莫名的入獄，飽受刑求拷問的暴行。

　　從被丟進拷問地窖的那一刻開始，卡梅莉雅沒懷疑過自己來到了地獄，各式奇形怪狀的刑具，沾滿了各樣的體液跟肉塊，每個受刑的男女身體都散發著膿瘡與腐臭的味道。照明的篝火照紅不停高笑低語的處刑人，像以前卡梅莉雅聽過的，地獄裡紅臉的惡魔。

　　她不明白為何自己會身在這個地方，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，為何會身在地獄裡？卡梅莉雅深深細想過自己為數不多的人生歲月裡，並沒有做過什麼窮凶惡極的罪行，為什麼會到這樣的地獄來，受到這種刑求？

　　卡梅莉雅真的不懂。

　　從在馬車上，被運送犯人的衛兵們撕裂衣服，壓在自己身上開始，就深深祈禱著，如同過去雙親小心翼翼的教導，所謂「正式、正統、安全」的祈禱，希望「神」可以救助她，展現所謂「神的神蹟」。

　　但是沒有，從來都沒有。

　　卡梅莉雅還是痛、還是餓，她還是身在地獄裡，看著紅臉惡魔將尖刺戳進女人的乳房裡，直到乳房像兩顆肉做的鐵球；看著惡魔將男人的腸子拖出，纏繞在燒紅的鐵棒上，傳出陣陣的焦臭味，混合著男人痛苦的悲鳴，腥臭的腸子成了紅臉惡魔的點心。

　　在那群人死去之前，或者說，在紅臉惡魔盡興之前，似乎還不打算讓卡梅莉雅上刑架。

　　卡梅莉雅不知道這樣算不算得上幸運，當一個戀童癖的洩慾玩具，給自己的刑罰帶上了緩刑。或許，她是該慶幸的，至少她現在還保有四肢，勉強只是皮外傷，以及無止盡的飢餓。

　　卡梅莉雅家裡的生活並不富裕，甚至可以說是貧苦的，雖然勉強有三餐，但是從不知道所謂的飽食是種什麼樣的感覺。

　　主宰地獄的紅臉惡魔只給卡梅莉雅一點水，以及連剩飯剩菜都稱不上的殘渣，讓卡梅莉雅勉強活著不至於餓死。比起痛，餓的感覺更讓卡梅莉雅不舒服，或者說是，具有更大的誘惑力。

　　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，還在懵懂不知世事的年紀，尊嚴也敵不過想活下去的生存慾望。

　　紅臉惡魔偶爾會拿著鮮美的食物，引誘著卡梅莉雅，在卡梅莉雅為了可以填肚子而乖乖受盡屈辱，紅臉惡魔就會開心的揮著鑲著小刺球的短鞭，露出黃板歪斜的牙，大笑的說：

　　「好乖，好乖啊，小母狗！哈哈哈哈哈！」

　　只有一次，卡梅莉雅無論如何都只會死命搖頭。

　　一整塊烤得恰好的肉塊，大小有卡梅莉雅兩隻大腿加起來，肉的香氣濃郁，甚至壓過了地窖的臭味；但是無論如何卡梅莉雅都無法張口，那是從一個進牢沒多久的女人大腿上割下的。那女人很美，雪白的肌膚跟豐厚的金髮，卡梅莉雅沒見過那麼美的女人。

　　在女人被拖進牢獄的那一刻，卡梅莉雅甚至認為那是神所降下的奇蹟，是天使，是可以讓她，或是所有人都脫離這個悶臭的地獄。

　　但是在女人的哭叫求饒聲中，卡梅莉雅漸漸明白了，那女人不過就是個人類，是個受害者，是紅臉惡魔的另一隻母狗。

　　紅臉惡魔將那女人吊起來，鋸斷了她的雙腳，然後像個慎重其事的廚師，將那雙白皙、但是充滿傷痕的雙腳料理了起來，分塊，讓所有還活著的人都嚐上一口，無論分到的人有沒有辦法進食。

　　紅臉惡魔心情很好，所以留了一大塊給他自己與他的小母狗，但是卡梅莉雅無法咬下那曾經是「人」身上的東西。

　　那一次，紅臉惡魔的刺球短鞭狠狠的刨刮著卡梅莉雅，在已經沒有什麼肉的身子上，刨出見骨的傷。很痛，但是卡梅莉雅有些開心，如果就此可以擺脫這個地獄死去的話，就算是屍體無法掩埋，被神父祝福，甚至成為野狗的食糧也無所謂。

　　「好一隻堅強的小羊。」

　　「吶，結果，妳祈禱的奇蹟，出現過沒有？」

　　「呵呵……」

　　「餓不餓？痛不痛？卡梅莉雅。」

　　「卡梅莉雅。」

　　「呼喚我的名，對我祈禱吧。」

　　那次卡梅莉雅沒有死，當她睜開眼睛，看見的是已經開始腐敗長蟲、不再美麗卻還保有一口氣被垂吊在上頭的天使時，她不知道她的心情是高興還是難過。

　　或許只是沮喪。

　　還是很痛，身上被纏上骯髒的布條，還有一股刺鼻的藥味。對此，卡梅莉雅感到意外，看樣子紅臉惡魔沒有打算這樣放過卡梅莉雅，或者，就只是單純的鞭刑無法滿足他。

　　卡梅莉雅又窩回牆角，日復一日一樣的日子。

　　其實卡梅莉雅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日子，在只有篝火照明的地窖裡，時間的流逝根本就感受不出來，唯一有所變換的，大概只有一批又一批，來來去去的受刑人，帶著一樣恐慌驚嚇的表情，嘴裡喊叫著卡梅莉雅已經聽不懂的話語。

　　卡梅莉雅唯一可以給予的同情，只有幫他們祈禱快點死去，這是唯一可以解脫這個地獄的方法。久了，卡梅莉雅也不清楚是幫他們祈禱，還是為了自己。接下來，卡梅莉雅開始羨慕著可以死去的受刑人。

　　這裡沒有人有名字，卡梅莉雅都要忘記自己曾經有過名字。但是卡梅莉雅卻聽見有人叫喚自己的名字，不知從哪時起會出現的幻覺，時不時的出現，卻讓卡梅莉雅覺得開心，覺得這是神所賜予的奇蹟。

　　縱使那個叫喚卡梅莉雅的聲音帶著濃厚嘲諷，連優美低啞的嗓音也蓋不住藏在其後的深深惡意，讓年紀小小的卡梅莉雅也忍不住感到背脊發涼，但是卡梅莉雅無法不認為這是個神蹟。

　　她只能認為是個神蹟。

　　懷抱著世上真的有「奇蹟」這件事，卡梅莉雅那乾枯的身軀裡，又再次點起希望。

　　聽著不定時出現的呼喚，卡梅莉雅幻想著脫離這裡之後可以回家、可以洗澡、可以跟父母擁抱、可以看見天空與森林，以及不是屍體、四肢完好的人類；呼吸乾淨的空氣，感受以往聞得到的各種氣味，而不再是沉悶濃厚的屍臭。

　　窩在牆角的卡梅莉雅，原本死沉的眼神，隨著新一批帶進來的犯人而充滿情緒。她看見了她的母親，充滿惶恐懼怕的被拖進來地窖裡。

　　卡梅莉雅扶著牆站了起來，伸出了手想往那裡靠去。也許，可以得到一個擁抱的安慰，她如此的希望著。

　　然後，卡梅莉雅的母親注意到了，有些昏花的眼睛，在照明不佳的地窖裡瞇了起來，卻在看清之後瞪大了眼，情緒崩潰的開始慌張哭喊，雙手揮動像是抗拒又像是遮掩。

　　卡梅莉雅呆呆的站立著，無法反應這個跟預想完全不一樣的情況。

　　過了好一陣子，卡梅莉雅才像是忽然進入了現實，聽懂了眼前崩潰哭喊的女人在說些什麼。

　　在一旁的紅臉惡魔像聽到了什麼絕世的笑話，捧著癡肥碩大的肚子大笑，然後拖著卡梅莉雅的母親到一具朝內打滿釘子的鐵製人形棺材，將那個不停尖叫、崩潰失控的老女人固定在棺材內，心情愉快的走到了卡梅莉雅身邊。

　　紅臉惡魔開心的將卡梅莉雅身上的鐵銬給解除掉，推著卡梅莉雅來到了依舊哭喊不已的老女人面前。

　　卡梅莉雅只能順著力道，一步一步的走到那座棺材面前，瞪大著眼，直直盯著那個讓她熟悉又陌生、帶著驚恐的蒼老面孔。

　　「小母狗，來吧，小母狗，這個女人就是告發妳是魔女的女人喔，把這個門用力關上，妳就可以報仇囉。看我這麼疼妳，乖，快把門關上！哈哈哈哈哈哈哈！」

　　紅臉惡魔將卡梅莉雅的手放到那充滿鐵鏽的釘子的門上，之後用那雙肥厚臃腫的手在卡梅莉雅身上來回的撫摸游移，抓握著卡梅莉雅微凸的胸部，一邊狂笑慫恿卡梅莉雅關上那扇門。

　　「啊……卡梅莉雅……」

　　一聲帶著笑意的感嘆在卡梅莉雅的腦中響起。

　　看著眼前慌亂驚恐、對著她求饒的母親，耳邊紅臉惡魔的尖銳狂笑，壓迫著卡梅莉雅。

　　卡梅莉雅的意識一片混亂，小小的身體裡，各樣的情緒形成一個漩渦，不停的打轉、打轉、打轉……

　　以為自己會昏過去的卡梅莉雅依舊直挺的站著，手上那鐵的冰冷觸感一陣一陣傳達現實。

　　紅臉惡魔貼著卡梅莉雅磨蹭，喘著呼出的臭氣，不停的舔著卡梅莉雅。接著一瞬間，真空一樣，那些衝擊跟聲響都消失了，像是連呼吸也不曾存在過。

　　「卡梅莉雅。」

　　在絕對的寂靜裡，那一聲誘惑的呼喚再起，引爆了卡梅莉雅所有的情緒。

　　卡梅莉雅瘋狂尖叫，用著不知從那瘦小身體裡哪生出來的力氣，狠狠的、堅決的，闔上了棺材一邊的鐵門。

　　她聽見鐵釘刺進肉裡的聲音，原來，很響亮。

　　竄進鼻間的空氣帶著樹葉的潮濕味。

　　卡梅莉雅抬頭望著滿天星星，許久不見的星空，竟讓她覺得陌生。卡梅莉雅在樹林邊的石頭上坐了很久，周遭的一切有些不真實。

　　手上沾染的血肉風吹不乾，黏稠的感覺讓卡梅莉雅有些困擾，在衣服上胡亂抹了兩把，不過沒什麼用，身上的衣服一樣沾滿了黏糊的血。看了一眼，她又將雙手放在膝蓋上，手心冰涼的黏糊證實著自己剛剛用雙手撕裂了所有地窖裡的生物。ㄤ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　　「覺得如何？卡梅莉雅。」

　　聲音在卡梅莉雅身周飄起，依舊是帶著濃厚嘲諷的嗓音，忽遠忽近，敲在卡梅莉雅的耳朵裡。

　　「玩得開心嗎？」

　　卡梅莉雅抬起頭，眼神沒有焦距，也不知道該看向哪裡，那聲音從來就只有聲音，沒有形體。

　　卡梅莉雅沒有思考太久的點了點頭，沒有辦法否認那些像是惡魔般的殺戮行為，讓她在過程中獲得相當程度的解放與快樂。

　　從關上那打滿釘子的門開始。

　　撕裂處刑人的肥滿肚子，折斷他們的手腳，踩破散落在地上的內臟，最後再用雙手使勁的捏爆一顆顆碩大的腦袋。卡梅莉雅看著滿地血肉，有種發洩過後的恍惚。

　　是啊，為什麼要向神祈禱呢？卡梅莉雅笑得滿足。

　　她可以用自己的雙手來實行。

　　卡梅莉雅轉頭看向地窖（獄）的眼神充滿溫柔，與滿室晦暗腥臭血肉對比，卡梅莉雅的眼睛幾乎亮得發光。

　　一個接著一個，就算是爬在屍堆上的老鼠，也是笑著的一隻都不放過。沒有猶豫、沒有遲疑，腦中的聲音不斷湧出一串串虐殺手法，但是卡梅莉雅始終只用了自己的雙手，帶著溫和的淺笑。

　　「我現在是魔女了嗎？」

　　卡梅莉雅對著看不見的聲音問，有點期待，像等著被誇獎做得很好的小孩，拉長的脖子，將腦袋抬得高高的。

　　她很清楚，正常人，就算是成年人也不會有徒手捏折人體的力量，現在的自己，是否已經不是人類了？

　　「還沒，親愛的卡梅莉雅，還差那麼一點點的小手續。認證嘛……剛剛妳做得很好，就算通過了，剩下的就是妳的宣誓，而我稱為契約，平常需要一大串的禱念與繁雜的道具，不過卡梅莉雅，妳讓我相當的開心，我們就簡化它吧。」

　　「那麼，卡梅莉雅，妳願意成為魔女嗎？」

　　卡梅莉雅枯瘦沾滿血污的臉笑得燦爛，從此以後，她的世界不需要神。

　　「我願意。」

　　而她還是卡梅莉雅，魔女，卡梅莉雅。　　

（完）